（润玉x荼姚）高云 02
圈地自萌，雷者慎入。劳动所得，还请尊重。
何谓世间至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
润玉曾渴望飞离自己的命运。
深藏湖底的小鱼精灵，生命中最大的烦恼即是自己那异于常鱼的双角，和母亲哀戚的泪水，挫去他双角、刮去他鳞片的颤抖双手。
他想要飞离这潭死水，可鱼又怎会飞翔？于是他奋力跃上湖岸，等待着干涸的死亡带给他崭新的解脱。
下一刻，他望见荼姚御风而来。笠泽沉淀着星月光华的湖水澹荡无垠，夜风卷着迷蒙的水汽回旋，苍穹之上有流星掠空，化作金衣披发的女神。她徐徐降落，衣袂明晰而舒展的飘转间，敛尽了十方天地的光华。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见识到飞翔为何物。
“仙女？”润玉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
女子足虽触地，却仍微扬着头，似要将万界众生收入眼中，又似神魂尚游离于九天星辉之间，浑然没有将他的存在放在眼中。见她无意回应自己，润玉不由惶惑。如斯盛艳高绝，却不言不语，不怒不笑……莫非她只是自己将死之际臆想出的幻象精灵？
“我要死了吗？你是来接我去天上的吗？”他又问。
女子终于垂下了优美的脖颈，双眼之中随即映出了他的面孔，那瞳色深黑而灼亮。借着这双眼，他看见自己脸上尽是迷惘。
她问：“你，想要去天上吗？”
她颈上的璎珞灿烂，是笠泽最皎洁的夜明珠、天际最清冷的星辰也无法比拟的煌煌华美。那天上的风景，是否也是如此绚烂？残断的角根处萦开的疼刺激得润玉的头脑一阵阵的胀痛，他以目光追逐着那一缕明灿，忽而对天上的生活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遐想与向往。
“想。”他说。
后来，当他悟出了收敛自己的光彩、让出空间令幼弟旭凤在众仙前享无限风光，当他学会了布星之术，守着日复一日的晴天碧海，观望着银河寂寂、银华寥落之景时，脑海中曾不止一次的掠过女子的面容。彼时，她华服珠冠，与天帝太微并坐于至高之处，盛艳凌厉的妆容掩住了真实的容色，独有红唇如火，噙着一缕志得意满的锋利笑容。
十方天人山呼，称她“天后荼姚”。
母神，你快乐吗？润玉想问，可从未开口问过。
她自然是快乐的。她的儿子旭凤血统高贵，天资高绝，多年来为天界征战，立下累累战功，挣得赫赫威名，火神之名不仅响彻天界，连自开辟以来便与天界势不两立的魔界，对他亦是敬畏有加。他是值得每一位母亲骄傲的儿子，将来，亦会是一位值得任何一位母亲骄傲的天帝——她为什么不快乐？
她必须是快乐的。父帝太微多情复寡情，当年便因痴恋花神而有废后之意，花神陨落后更是四处留情，惹下的风流债便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可天后必是桩桩件件记得清晰明白的。否则那么多的娇嫩美人，因何皆是昙花一现，最终哪个都没有福气得以在天帝身侧长留？对内严守门庭，对外率鸟族为天帝先锋挥斥六界，多少的苦心经营方得如此局面——她凭什么不快乐？
祁珧仙子被贬入凡、永世不得升仙的消息传遍天界时，参照先时她与天帝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绯闻，两相碰撞之下，真相昭然。正放在心尖上的情人被贬，天帝倒也不见愠怒，只是不知往何处寻欢猎艳去了。当夜，润玉布完星相，巡夜至紫方云宫外时，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绪，悄悄潜入了天后寝宫。
天后正坐于中庭星辉之下，着一领素衣，披下的黑发松松落落的铺满了肩背。卸去了艳妆的面容姣艳如旧，只是眼尾不知何时起了萎悴的细纹。她抱膝而坐，那姿态宛如少女，舒展，却透着由内而外的疲惫。
母神，你快乐吗？
润玉想问她，可在暗夜中仃立许久，他终是默然遁开。旭凤未生之前，作为养在她膝下的天帝唯一子嗣，他尚且能与她说几句无忌的撒娇童言；旭凤出世之后，他即迁居璇玑宫，除晨昏定省外再无交集，只能遥遥望着她站在高处与娇儿爱子上演着母子情深，纵有关怀之语，也只会被她理解为居心叵测的刺探。
离心离德、水火不容的终局，推及发端，或许只是一缕细小的破碎裂隙。回到璇玑宫，魇兽悄然的依蹭到他的腿边，润玉立在池畔，无垠旷荡的风在身周回旋，衣袂发出猎猎之声，为夜光所映，清寒若霜雪。
星冷月冷，风冷夜冷，尽是清冷。
他感到孤独。
司命曾推演他的命格，结果令人失笑——夜神殿下命格枯寂，注定亲寡情淡，永世孤独。彼时年纪尚幼的旭凤嗤之以鼻，扯着他的袖子就嚷：“大哥有我，有父帝、母神，还有叔父、有千千万万天界子民！孤独？那是什么？”月下仙人丹朱则唉声叹气：“都怪叔父我不争气，练出来的红线不够结实，要早把水神和风神绑牢了，润玉你未来的媳妇也不至于连个影子都没有。”
润玉好脾气的笑：“润玉只愿上侍父帝母神，下兄弟亲睦，永守长夜星河，一身清洁，自在逍遥。”
丹朱翻了个白眼，作为多年未婚却有俩大侄子和数也数不清的一堆晚辈的天界人士，在这一点上他有着深切而沉痛的领悟：“你就嘴硬吧！别回头旭凤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还在守着你的魇兽过日子。领的俸禄连个花出去的地方都寻摸不到，回头尽用来给侄子逢年过节包红包，你亏不亏啊？”
“如此，也未尝不好。”润玉温和的道，掩在素白广袖之下的手攥紧，又在他意识到这一失态之前徐徐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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