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嫣

(玉禾)凤凰花火 03

此世之间,大约没有第二人比张灵玉更肖似星月的光华,那是比霜雪不染的明澈与清莹,一如他立身廊下,微抬了头凝望月轮的清容侧影。而在张灵玉眼中,大约此世之间亦没有第二人能如夏禾般更与浮动在月色下的花的芬芳相配,特别是她的脚镯清脆,于幽曲回廊间波荡出幽微的俚曲,吹送着她快步而来的时候。

不同于初见时魅惑灼人的态度,夏禾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与其说是来赴约,不如说是来吵架的:“家姊窦梅跟殿下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殿下居然真的来了?是来捉拿这两个胆敢以下犯上亵渎尊上的宫廷舞姬的吗?”

毫无依据的指责打得张灵玉有些措手不及,他急切而慌张的解释:“姑娘误会了……”

夏禾挑了挑一侧的眉,眉梢妆点的琥珀珠饰荡漾着惑人的光。

“我……”张灵玉自一片凌乱中努力的寻出可以清晰表达出的言辞,“如果你不想继续做宫伎,我可以下令为你除籍。”

“理由?”夏禾笑了一声,神色幽幽,乍一看是欣喜,细细观之,那含笑的唇角畔勾出的分明是讥诮的冷色。那一点冷漠落入眼底,张灵玉蓦然忆起初见那日,她裙裾翻飞如墨莲,极尽柔靡与妩媚的柔软姿态,眼波顾盼间却是冷情寂寥,便如他幼时闭关山中,所见的层林碧空之上高飞的鹰鸷,锋狠而又孤独。

“你的歌舞妙绝天下。”他诚心诚意的赞美道。

脚镯碰撞的声音清越,是盖过脚铃的旖旎悦耳,夏禾忽然向前几步凑近到了他的眼前,红唇如花,吐气如兰:“这可奇了,殿下难道不知道,夏禾真正妙绝天下的可不是什么歌什么舞。殿下的这个理由不仅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反而会令世人确认……殿下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这个距离委实逾越了应有的限度,张灵玉甚至能看清她的睫毛,感觉到她皮肤的热度,他不自在的侧了侧头,强装镇定:“清者自清。”想了想,又犹豫着补充,“我可以请父皇下令,我出山返宫,宜赦所有宫伎出宫,以广施恩泽,令天下同庆。”

夏禾倏然退后了几步,笑容骤然转冷:“然后再让各属国采选新鲜的乐伎进贡?”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灵玉慌忙辩解,“我可以让父皇下令,天下女子除非自愿,否则皆无需接待男子。如有强迫女子者,便可论罪。”

夏禾深深地望着他。

“……如此,便无人可以强迫你们做违心之事了。”张灵玉温声解释道。

睡莲的香潜入风里,绰约在两人身畔。月光幽幽之下,夏禾蓦然浮起的笑意亦是幽幽,她半阖了迷离的眼,语气神秘的像是在讲述某个不可说的约会:“殿下怎么知道……我不是自愿的呢?”

张灵玉语塞。

眸底的星火徐徐熄灭,夏禾掉头就走,转身之际动作太急,脚镯松动了暗扣,极细极微的坠落声里,滚落到了花丛间。她着急去捡,张灵玉却先她一步捡起,在夏禾的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恍若谪仙的一国太子自然而然的屈膝半跪,将脚镯重新戴上了她纤细的足踝。

似乎有些站立不住,夏禾扶住了凤凰花树的树身:“恕我提醒太子殿下,你我身份有别,殿下与我的牵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之微,对我而言都是灭顶的麻烦。我不过是名放荡惯了的宫伎,才不想自寻烦恼。”

张灵玉抬起头,月色下,他的双眼静若深水沉璧:“你的歌声很美。”

夏禾一直看着他:“你喜欢我那天唱的歌?”见他点头,她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不清的颓丧与认命,“其实那首歌我只唱了一半,下剩的半截,殿下确信要听吗?”说着不待张灵玉回答,她已半哼半唱了起来。

“世人生死皆是苦,情缘若逝难再逢。怀情勿怀怯,非偷亦非盗,只为情意浓。”

“重义轻性命,惟愿诉心声。世人俱知,生有尽时,何能弃爱绝情至于死?”

张灵玉站起身,两人的目光慢慢的相触,如柳枝之遇熏风,又逢明媚春光点染,刹那间的缠绵,无可言喻。

凝丽的花一朵一朵的自凤凰花树上坠落,在霜华月色间映出嫣然的绯红之色,一霎间打断他们的视线,又一霎的飘转落下,重续了彼此对视的目光。

无需言辞的宣告,更无需肢体的交流,彼此的心皆知——

他们正在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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