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嫣

(玉禾)凤凰花火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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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改自《西厢记》


一连数日,“魂不守舍”四字俨然便写在了张灵玉温容清泠的脸上,朝堂上政事奏对倒是侃侃而谈,一应决策提议虽则稍显不成熟,大体在他的年纪已是十分英明睿智了。可惜一回东宫,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出神,若非知道自家太子的情史委实是一片空白,且从未与异性有过两句以上的交谈,老天师都快以为心爱的幼子思春了。

张灵玉的异样于回宫后的第四天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的神思恍惚为焕发的神采所取代。灵玉太子本就是形容烨然如仙的人物,这般容光焕然的模样,更是令无数宫女远远一眼便要羞红了脸去。

也只有他的贴身侍卫高宁才知道,这一变化起始于昨夜一名女子的造访。

窦梅这个名字,在全性国进贡的乐伎里并不如夏禾响亮。可当她踏着入夜的露水,渡过飘浮于莺啼间的花香走到他与张灵玉面前,掀起赭色的面纱时,发间金铃晃荡,那双深红的眼眸仿佛沉淀了无边的迷醉缱绻,亦是美得失魂。

夏禾色艳,被称为刮骨刀,而窦梅如酒,是谓穿肠药。

她的声线亦是澄旖似酒:“奴名窦梅,冒死为青鸟,特为小妹向太子殿下传信而来。”

如斯媚态,如是风情,如此打扮,在宫中惟有全性的女子。一霎时的失神,高宁未能及时盘查讯问,已足以让向来不被允许与陌生女子接触的张灵玉与这名足够陌生的女子搭上话。他清蓝的眼底浮动着不易觉察的诧异的期盼:“令妹是何人?”

窦梅笑而不答,只献上了一枝蓓蕾半开的白莲,借着月光,张灵玉从莲蕊里看到了一枚小小的信笺:

明夕待月西廊下,迎风清冷户半开。拂墙婆娑花影动,疑是昭华玉人来。

明夕苑是宫中收储乐伎的所在。而昭华殿,正是张灵玉寝殿的名字。

昭华……玉人?这指的是他么?明夕一语双关,即指明夕苑,亦指明夜,她是在约自己明夜明夕苑西廊花墙边相会?那夜所见女子灵猫一般狡黠的眼眸在眼前晃了晃,张灵玉心一跳,脸顿时有些发热,若非夜色遮掩,怕是要分不清他的面色与池心红莲孰更红艳一些。

太子殿下这是被调戏了吧?是被调戏了吧?高宁无比确定,却又莫名有些不确定的道:“宫伎简直胆大包天,连贵人也敢……殿下,此事要上报给皇后娘娘,他老人家一定会整饬宫中上下风纪的。”

张灵玉回神,摇头:“不能告诉任何人。”趁高宁不注意,将那信笺塞进了袖口,转而亲手执着那支莲花,慢慢的走回了昭华殿。

窦梅重新戴好面纱,悄悄地返回明夕苑。她与夏禾同住一间屋子,可通常这么晚的时候,屋里只有她一人独眠。夏禾总有她的去处,或是为不知哪位贵人侍宴,或是不知宿在了不知哪个情人的榻上,十天里能有一天回来都是罕事。夏禾的污名,除却媚骨天成遭人妒外,实是有一大半是由她那放浪无羁的行事作风而来。宫中侍卫稍有俊秀的,几乎没几个没与她厮混过。而那些有机会初入宫门的王公俊杰,倘有被她相中的,当晚便会央窦梅递情信去,约其私下来明夕苑幽会。

美人邀约,谁会忍心拒绝?何况夏禾不过是战败小国献上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儿,并无高贵身份,与她厮混,大享艳福之余,根本无需担心会惹来麻烦——即便会惹来麻烦,以如今帝后之开明,至多也只会处置夏禾自己——因此上,收到情信的贵人们几乎没几个欣然赴约,私下更是将此事作为自己的风流韵事在同僚间夸耀,博得无数艳羡目光之余,夏禾的名声也便又是恶迹斑斑又是风韵旖旎起来。

若是谨守礼教的天师国女子,哪怕沾上夏禾名声的万分之一,恐怕都恨不能悬梁自尽以证清白。可惜夏禾所出身的全性国向来是个风流无忌的国度,而夏禾本人更是如此。她在放任欲望,玩弄欲望,同时也在享受欲望。

可如此不耐寂寞的夏禾,今夜却坐在屋内等窦梅回来。事实上,这几天,她都没有出门与男子幽会,这本来已经足够奇怪,而更奇怪的是,连窦梅这样不理外事的人都在那日典礼上震惊于太子张灵玉的俊美,而近距离献舞的夏禾那日带着一身疲惫侍宴回来后,反而不曾有半句提到他。要知道,作为将同一封情信一式两份同时寄给给武当王世子王也与丞相少子诸葛青的生猛存在——虽然前者没来,后者被前者约着去比武也忘了赴约——什么地位天壤呀身份悬殊呀,这些事在夏禾眼里全是顶顶无聊的事,见过张灵玉那张脸后,别说他是太子,就算他如今已经是天师国的君王,夏禾给他写情书才是正常的。

可事实是,情信是没有的,甚至连惯有的对容貌的品评也是没有的。

融融烛光淡去了夏禾浓艳的媚色,令她显得有些黯淡与苍白,可盯住窦梅的目光却发着狠:“你做了什么?”

“一如既往,”窦梅对镜卸下发上的金饰,“去给你的心上人传信。”

“我从没有什么心上人,就算从前有,可从前你并不会假冒我的笔迹!”夏禾高声道,声音里鲜明的怒意连她自己都被吓到,她为这股不知何起的失态骇到,终于勉强又很快令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这么做?”

“反正情信我是送了,去不去随你了。”窦梅以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道。

身后传来很大的声响,夏禾掀翻了自己的凳子,难以宣泄的怒火将她原本清媚的嗓音烧得沙哑:“你真的以为我会去?”

“我还真不相信你会忍住不去,”窦梅回头看着她罕见的失态模样,比划了个举杯的动作,“还是你需要几杯酒壮壮胆?”

“哪里来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会怕见一个毛头小子?”夏禾觉得她可笑极了,而觉得她可笑的自己也是可笑极了。她想要露出平素的妩媚笑容,可些微颤抖的嘴唇令她完美的神情现出细细的裂痕。

“将自己的心藏在重重面具之下,可以放纵自己去享受着欲望的游戏,却在爱情之酒送到唇畔时,怕得不敢张口痛饮的姑娘,你的胆气能用什么证明呢,我亲爱的妹妹?”窦梅扶起凳子,自己坐在了上面,仰头,睁着酒红的眼眸,与夏禾清蓝的瞳对视。

“对面的姑娘啊,你可知命运如何巧安排?”

“若是我们再靠近,结果将如何?”

她唱起了全性国古老的歌谣。

夏禾从不知是气愤还是另外什么缘故的颤抖里平静了下来,沉默半晌,也跟着唱了起来,嗓音低柔,几可用不祥的悲哀来形容:

“对面的姑娘啊,你可知命运如何巧安排?”

“若是我们恳求你,结果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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